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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郎一听她这番话,几如遗言一般,吓得当即红了眼。他也顾不得缺了一只靴子,登时踩着雪,站起身来,带着哭腔,委屈道:“娘子,你……”
徐三笑了笑,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道:“你的身契在我箱子里呢。我若是死了,这偌大的北方,也没人知道你是谁了。只要七姐不拆你台,你就随便找个村子,谎称自己是平籍,嫁与别的娘子,过一辈子罢。”
唐玉藻急了,提步要追,不曾想却被郑七一手拉住。两人立在雪中,一时之间,境静人亦寂,只看着徐三娘在雪中踽踽独行,愈走愈远。
徐三说得决绝,但郑七却是并不担心。她前几日住在徐家,也知那徐三娘,骗起人来真是满脸真诚,甭管是谁,都分不清她哪句是真心话,哪句又是在逗人玩儿。后头她又跟徐三一起赶路,渐渐地,反倒摸清她的路数了。
无论是认真地说,还是玩笑地说,只要这话是从徐三嘴里说出来的,只要这话,是她说给别人听的,那这话,基本都有几分假。她的肺腑之言,她的贪嗔痴妄,全都藏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
郑七坐在雪中,垂下眼来,开始细细寻思起来。而唐小郎,却是已经在默默泪流了。
北边风大,夜里头又冷,唐玉藻这一哭,只觉得面上生疼。他作为一个南方人,可没经受过这么凛冽的风,如此一来,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哭得脸疼”了。
两个人,一个是思前想后,暗中琢磨,另一个,则是泪眼愁眉,凄然泪下。两人在雪里头坐了好一会儿,郑七估摸着,也就半盏茶左右,但唐小郎却觉得,早就过了半个时辰了。
那唐小狐狸,可怜兮兮地睁着一双泪眼,瞥着郑七,小声泣道:“郑七姐,这都这么久了,你说……娘子她,该不会……遭了难罢?”
他话音才落,便感觉背后猛地伸出一双手来。那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吓得唐小郎瞪大双眼,手足并用,拼了命地挣扎起来。他一边伸着左手,叫郑七前来帮他,一边又用右手,往身后胡乱抓去。哪知他急得满头大汗,郑七却是坐在原地,并不起身,唐玉藻一看,更是心急起来。
便在此时,唐玉藻忽地听得身后之人,轻声笑道:“你这小子,手里头没轻没重的,差点儿将娘子我的脸抓出花儿来。”
唐小郎一惊,连忙回头,却见徐挽澜很是嫌弃地甩了甩手,又将手在他衣裳上蹭了两下,口中埋怨道:“好啊你,还想张嘴咬我!我这手心里,却是你的口水,真是恶心!”
唐玉藻瘪着小嘴儿,眼上眼下,扫量了她一番,见她毫发无损,安然无恙,泪水差点儿夺眶而出。只是他也晓得自己的身份,便是哭了,也不敢跟她多说些甚么,只弱弱地道:“娘子,阿母和贞哥儿可还好?”
郑七立在一旁,也朝着徐三看去,追问道:“崔监军如何了?”
徐三笑了笑,道:“都好,好得很。这一宿,咱也不用歇在外头了,村子里有火炕,有热茶,就等着咱们呢。”
郑七见她如此,自是惊疑不定。便连唐小郎,此时都有些不敢置信,定定地盯着徐三,小声道:“娘子,你怕不是在骗咱罢?那村子里,可是土匪,手起刀落,眼都不眨一下。她们劫了咱的车马,还杀了好几个人,又怎么会好生招待咱几个?火炕,只怕是火坑罢?热茶,不定是要拿热水烫咱们哩!”
徐三无奈而笑,摇头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徐三是他主子,便是她让他去死,按着这大宋国的律法,也是合乎情理的。唐小郎犹豫了一下,又可怜兮兮地瞥了她两眼,这便老老实实,磨蹭着迈开步子,踏着雪,往那光亮处行去。
徐三看向郑七,郑七却是不动。徐三娘叹了口气,随即拉着郑七的胳膊,对她低声道:“你放心,没有诈。我是做讼师的,三寸不烂之舌,说生能生,说死能死。只是有一点,却是要委屈你那几个姐妹了——你记好了,她们是为了保护崔监军,被山中扑出来的老虎给咬死的,护主有功,便该论功行赏。这是为了你好,为了崔监军好,更是为了……瑞王殿下好。”
郑七的眉头是越皱越紧。她模模糊糊,猜了个大半,却还是猜不透徐三到底跟村里人说了甚么。
她的时间观念很准,从徐三走,到她回来,不多不少,绝对只有半盏茶的工夫。她初来乍到,对北方行情仅知一二,是怎么赤手空拳进去,毫发无损出来,连带着还将一干人等,全都给救下来了?
前头那唐小郎,走了好一会儿,见这两人都不曾跟上,他也不走了,瑟缩着身子,打着寒颤,将手收于袖中,眯着狐狸眼儿,看起那两人来。他只见徐三的嘴张张合合,没个停歇,说了好一会儿后,竟把郑七也说动了,叫那穿着盔甲的娘子心甘情愿地跟着她走了过来。
唐小郎对此并不惊奇,转过身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信了自家娘子了,满心满念,想的都是暖融融的炕席,热腾腾的茶汤。他想着这些,忍不住低下头,抿着唇,兀自窃喜起来。
待他走到村子里之时,抬眼一望,便见几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果然如徐三所说,将他们几个,领到了一处大宅子里去。屋子里头生着炭火,炕上也是热乎乎的,桌上的茶汤尚还飘着白烟,唐小郎见着这些,自是高兴之极。
他才一迈进屋内,便见徐阿母也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唐玉藻一看,连忙面带喜色,迎上前去,娇声道:“瞧着阿母,奴这心肝,可算是落到肚子里去了。”
徐阿母却是满面愁色,问他道:“老三呢,怎么没跟着过来?”
唐小郎应道:“方才进了宅子之后,娘子和那姓郑的,急着去看崔娘子了。”
徐阿母听着,却是没再吭声,只坐在桌边,手摸着茶碗,复又重重叹了口气。唐小郎在旁瞧着,又见贞哥儿在屋里头待着,并不出来说话,稍一思虑,心上不由一凉,暗想道:贞哥儿他……该不会被污了身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 袖手、天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410:45:49
谢谢袖袖的地雷~
读者“爱萌物的呆莲”,灌溉营养液+102017-07-1408:40:36
谢谢呆莲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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