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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而美吃早餐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麻烦同事帮我代班,虽然很想这么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个约会」带着点骄傲的语气,小小炫耀一下。但总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最后还是编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
事实上,经过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昏睡、梦靨和玫瑰的电话以及爱思突如其来留言的一夜折腾,我的脑袋就像是一条刚挤乾的毛巾,在被全力的扭曲压榨,挤出所有的脑浆后,然后用力抖开,处在半湿半乾又充满皱纹的状态。随着冰凉的中冰奶和去边培根蛋土司的营养补充,身体和脑袋才慢慢地恢復到可以开始运作的地步。我甚至还奢侈的多点了一个蛋饼,慰劳一下自己,然后试图搞清楚过去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所谓的过去一天,似乎很难找到边界,到底从哪个时间点开始算过去的一天呢?是从现在开始回推24个小时吗?那今天又要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呢?就像是莫比斯环一样,在无限循环的日子里,从哪一个点切开都不对。因此,所谓的昨天已经落入混沌的时间之海里了,似乎无法从已经消失的时间里,捞出一个完整的昨天出来。当然最关键的是,关于昨天的印象似乎正在迅速地消失当中,就像是有人正拿着板擦把我的昨天一一擦去,随着白色的粉末掉落,只剩下一片模糊混乱的灰白色痕跡而已。昨天正在消失当中,但关键的记忆却是异常清晰。玫瑰的电话,爱思的留言都十分明确的存在。
所以,我十分确认,我今天应该有两个约会,时间、地点都不明的两个约会。后来在爱思的message的留言里,我回应了几声,都没反应,也都是未读,所以只好留下电话,看看爱思是否会在起床之后改变主意。而玫瑰更是没头没尾的半夜一通电话,连想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了。所以更严格来说,我目前一个约会也没有。
反正不管今天会发生什么。总之是有约会的可能。因此,虽然睡了一天,又一夜没睡。我还是必须做好约会的准备。因此在出门吃早餐前,我好好的洗了个澡,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还要得仔细的把身体的每个地方,每个缝隙,从脚底板到耳朵后面都彻底的抹上肥皂,刷洗,冲水。再把没几根毛的鬍子刮一刮。换上乾净的袜子和衬衫,然后出门。
为什么要出门?
走到街上,才发觉时间实在太早了。整个生理时鐘的错乱让我的时间感至今还没恢復。一大清早,大约七点左右。上班的人群还没蜂涌而出,路上的车流不多,天空白的晃眼,看不出任何顏色。不应该这么早出门的,应该留在家里。心里面虽然是这么想,就算现在回去也只是几步而已,但我还是机械式地向前走着,似乎受到什么制约似的,心里一直存在疑惑,身体却不断地向前进。街上的店舖大部分是关着的,空气残存着夜晚的清凉感和尚未被废气污染的气息。也算难得会这么早出门,就当散步吧!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决定放松的依赖直觉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在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一瞬间的飢饿感袭来,况且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就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舒服的美而美早餐店,决定慢慢的好好的吃一顿早餐。
低矮的柜台上放着方便可以随时带走用三角形的塑胶袋装的三明治,有夹着肉松的台式口味,还有标准的起司、火腿以及不含蛋白质的生菜素食三明治。墙面上和店门上缘掛着像是万国旗般的各式早餐海报,大约六七张的夹板铁管方桌空着,还没有太多客人。
老闆娘很快地就把餐点送来了,我边看着今天的早报,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久违的早餐。
很快的,大概是八点出头,渐渐接近上班时间。当我已经吃完所有的东西,也将奶茶用吸管吸到只剩呼嚕呼嚕声音的时候,人潮瞬间的涌入。每个行色匆匆的人一进来就对着空中大声喊出点单,老闆娘同时以超强的记忆力在接受客人点单的同时手上也没停过,左手打蛋,右手将萝卜糕翻面。有人将机车停在店门口,连安全帽也不脱的就快速点餐,也有直接将零钱放在柜台上,抓起现成的三明治然后直接离开,过程中顾客和老闆完全没有对话,甚至连眼神都没交会一下就完成了交易。整片铁板上,萝卜糕、火腿、培根、蛋饼交替的出现,还不时穿插带着强烈黑胡椒味的铁板炒麵。到底谁会在一早吃铁板炒麵呢?我看着穿着白净衬衫的上班族男子,耐心的等待吱吱作响翻炒后,快速付完钱,拎着装在红白塑胶袋里纸盒中的炒麵离开。想像着他搭着公车,捷运或者骑上机车,风尘僕僕的进到办公室里,然后打开还温热的铁板麵,黑胡椒酱料的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办公室,掰开竹筷,慢慢享用带着咸香辛辣的铁板炒麵,将一早上所需要的能量塞进体内。接下来的半天,他应该都能够用强烈的黑胡椒能源来对抗充满心机与野心同事、傲娇惯老闆及难缠无理的客户吧!想到这里,我大概已经可以暸解为什么会有人需要强烈的黑胡椒铁板炒麵了。
在我接近痴呆式的冥想时,我突然意识到有人和我併桌,应该说,意识到有人在看我,从很近的距离。我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对眼窝凹陷的大眼,毫不避讳地盯着我,我闪躲着眼神,假装喝着早已喝完的奶茶。再转过头,那人已经走出店外。第一瞬间距离太近,完全没注意到那人的长相,而远远看着时,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怪,一种不成比例的怪,就在我还在想到底怪在哪里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你还待在家吧?」电话接起来,玫瑰一句话就喷过来了。
「已经在外面了,我...我来吃早餐」
「吼!不是要你别出门等我电话吗?算了,你到上次那家咖啡店找我,还记得吧。」
那家老咖啡店?离我打工的便利商店不远!
「我知道,要约几点啊?」
「现在,就是现在。你直接过来,掰掰」电话又瞬间断掉。
真是的,好像我欠她几百万一样。不过说实话,这样的感觉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厌恶感,反而像是一种无差别状态的亲密行为,而我已经有相当久的时间没有感受到类似的亲密感了。玫瑰大辣辣的说话方式,没有你好,没有谢谢,没有不好意思,没有麻烦你了,没有称谓,没有敬语...似乎我们已经建立起一种特殊关係,彼此之间不再需要保持距离,只需要用最短的路径就能够互相沟通。当然,目前这还是一种假象,这只是玫瑰单方面的风格,我还不敢,也不知道所谓彼此距离这个概念,对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我还正战战兢兢的适应当中,一点往前踏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前进到彼此之间没有客套,没有虚偽,互相以一种无需符合社会标准的礼貌与道德合理性的社会规范相处模式。
我其实完全搞不懂玫瑰在干嘛,也就一次偶然的会面,她就毫不客气的直接闯到我的生活当中,虽然我目前完全状况外,但我想确实是有什么事件正在发生,而那件事跟我也跟她有关係。但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可以连结到这个“跟我有关的事件”。我的生活极为平凡,也许是个性,也许是运气,也许是我选择避开一切麻烦,总之,我几乎是一个不会有意想之外可能的人。顺着社会标准模式的脉动,固定节奏顺着已经写定的乐谱进行着。
但,长久以来我的内心似乎有一种隐藏性的期待,期待一种不同于日常生活的可能性,期待能够突破自己目前生活的范围的事件发生。而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既不想勇敢,也不想努力,也没有任何的毅力去发动改变。唯一做的就只有想像与等待而已,在逐渐腐化与发霉的过程中,我用等待来面对内心的期待,用想像来降低等待的焦虑,然后日復一日的继续待在流速稳定的日常生活漩涡之中。所以,我不太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能够改变目前的轨道,不管会去到哪里,只要是不一样的地方就好。
但是,那个隐藏的意念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因此现在,我正在走向捷运的路上,我的生活节奏已经在改变了,开始有了一个新的方向出现,而这条路会通向哪里,我完全不在意,因为这样的改变是我期待很久,却又完全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所得到的改变。接下来,我要去我今天的第一个约会了,去赴一个没有事由(我完全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一个约,但我想对方一定有一个相当必要且具体的理由)没有企图(我当然是有企图的啦,只不过这样的企图还处于白日梦的阶段)的约会。
就在我心思飘荡正在胡思乱想,直觉得跟着人流移动,穿过马路准备搭捷运的时候....
一辆车撞过来了!
我那时还沉浸在自己无谓的妄想当中,一阵强烈的煞车夹杂着破碎的金属碰撞声以及不只一个的尖叫让我把头望向右方,一辆白色的牛头牌休旅车正对着我而来。旁边同时过马路的西装男,穿着高跟鞋细肩带背心热裤的女孩,以及稍远一点紧拉着小女孩的妈妈和两个年轻的学生妹正在以我为圆心的四周以极夸张的姿势向外闪开。我眼光刚好对着向我衝过来而双手已经放开方向盘的女驾驶,也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开张的大口,尖叫声正从那里传出,瞪大着双眼和我四目相望。更靠近我的是一台已经倒地的机车,正以加速旋转的陀螺方式甩过来,机车驾驶似乎已经弹到人行道边缘。这时候闪过我眼中的,既不是人生过往的跑马灯,也不是万念俱灰的惊恐与怨念,而是一隻手。在眼角馀光里,我看见一隻手朝我伸了过来,就在机车刚擦过我的脚踝,使我趴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我伸出手抓向唯一的浮木,一个回转的拉力,使我藉着离心力的作用,滚向路旁。一路闪过了另一台小客车及两台高速掠过的速克达小绵羊,撞到了行道树才停了下来。
我靠在路树旁,惊魂未定的躺在路边。身体除了一点小擦伤外,还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地方。只是那一瞬间,因为肾上腺素的刺激,身体感官机能全部被开放到最大,从视觉、听觉甚至轮胎的烧焦味都以一种全平面,平行输入的方式,同时涌入。瞬间太多的资讯,让神经负荷过重,让我一下无法回神。过了几分鐘吧,当周遭的杂音如爆炸般的响起,我才抬起头来,试图去寻找刚刚救我的那个人。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一个中年男子弯着身子贴着我的脸大喊。
不是那个人,我盯着那个中年男子的手,完全不一样。
青筋浮出,五指短而有力,小指上戴着一个刻着细密纹路的银色指环,这才是我要找的手。
我一边扶着路树,一边被那中年人搀扶着起来,稍微点头示意,表示没事后,我环绕四周,除了事故现场的女驾驶还站在马路中间,似乎无法立刻决定是要先去观照倒地的机车骑士,还是我这个无辜的路人外,路上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一空。大量的车流立即造成了塞车,没意识到车祸发生的上班族、学生还是急切地想要穿过马路,在经过事故现场投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后,还是快速地挤进了捷运站中。
而那些不赶时间,甚至目睹了整个事故的人群则是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持续观望着接下来的后续。机车骑士身边已经围了两三个关心的路人,而我这边也多了一个还提着装着菜的红白塑胶袋赶过来的欧巴桑。
鸣笛的警车呜啊呜啊的出现。
「没代志喔,好哩家在」欧巴桑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中年男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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