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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道长点头轻轻“嗯”了声,说:“去吧。”
龙池见连自家师父都发话了,只能照办。
她下了山峰,叫上掀起衣服扇风的二狗子,带着卦初回滩涂村。
王二狗一路小跑地跟在龙池的身后,说:“小池子,有鬼的地方阴气重,阴冷阴冷的,怎么这七重楼就这么邪门,不仅不冷,还热得要死。”
龙池回道:“师父他们说七重楼上有旱魃。”
王二狗跟得更紧,问:“旱魃?就是那引发旱灾要用火烧掉的旱魃?我记得大前年下游的赵村才烧过旱魃。”
龙池头也不回地说:“那不是旱魃。”
王二狗说:“谁说不是,烧完了就下雨了。”
龙池说:“那都是巧合。”
王二狗对龙池还很信服的,他说:“当时赵阴阳让开的棺烧的尸,大家都说是旱魃,赵阴阳也没反对,再加上烧完后就下雨了,大家都以为是真的闹旱魃。”他不解地说:“不是旱魃,赵阴阳烧它做什么?”
赵村烧旱魃,龙池忙着埋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只有二狗子去了,她没去。后来她师父回来,听她说起这事,告诉她,那不是旱魃,只是因死者怨气不散,又没能被好生安葬,发生了尸变而已。
龙池说:“我后来遇到赵阴阳问过他,赵阴阳说那是荫尸。老阿婆生前受到儿孙虐待,含怨而死,他儿子为了省钱没给她好生安葬,葬的那块荒地正好是在低洼处,山上的水渗进去把棺材泡了。”
她顿了下,继续说:“水聚阴,再加上老阿婆怨气不散尸骨不化,便引起了尸变。荫尸张嘴吃子孙不可信,但尸变的地方,风水必然遭到破坏,成为凶煞之地。一旦老太太的道行够了,就该破棺出来害人了。她泡在水里,是湿尸,关节都还能灵活运动,可比那些四肢不能弯曲的干尸难对付得多。”
王二狗恍然大悟地点头,说:“原来如此。”
卦初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得格外来劲。他打小就住在道观里,那是块风水宝地,不要说尸变,连只游魂都见不到,他还小,师兄们出去抓鬼灭尸也不带他去,他唯一长见识的地方就是滩涂村了。
他们三人到了滩涂村,先是直奔葫芦井,三个人趴在井边,伸手在井里捧水喝。
卦初到井边时,还想找打水的工具,待看到龙池和王二狗都趴在了井边大口地喝水,他渴得嗓子都冒烟了,也就不管了,把道袍的下摆别在腰带上,俯身就去喝水。
恰逢村长路过,他上了年岁,年神不太好使,远远地看到三个人趴在葫芦井边,从旁边一户农家屋檐下堆柴火堆抽出根柴火棍子,大骂着直奔过来:“小兔崽子,干什么呢!那可是我们村的宝井,救命的宝贝,你们这些小王八犊子……”骂到这,看清楚站起来的那人的背影,顿时骂得更凶了:“二狗子,你这个鬼煞星,老子……”趴在井边的人又爬起来一个,是龙池。村长的骂声顿时咽了回去,那脸色露出点尴尬,说:“小池子,你怎么跟着二狗子胡来呢。”抡起棍子就要去打二狗子。
二狗子灵巧地一个闪身,把还趴在井边喝水的卦初拉起来,挡住村长。
卦初的嘴角还挂着水珠子,道袍的袖子也湿透了。他那白白净净的脸臊得通红,说:“村长,我……我们太渴了……”赶紧作个道揖,连连躬身致歉:“对不住,对不住。”
村长见到卦初,那态度顿时大变,和颜悦色格外热情:“原来是小道长,没关系,没关系,尽管喝。”
龙池说:“村长,买柴。”
村长像有什么稀奇似的看向龙池,问:“你买柴?”
全村上下最不缺柴烧的就是她。上游每年不知道冲多少木头下来,她捞上来,扔在岸边,晒干后劈来当柴烧。尸滩子上横死的人太多了,除了有道行的龙池和恶鬼投胎的王二狗,村里没谁敢去尸滩子拣东西。那些被水冲下来的船木头堆成山,也没谁敢去动。
龙池说要买柴,村长打心眼里觉得她在说笑话。
龙池没钱,伸手朝小道士卦初一指,说:“他买。”
卦初虽是个年龄比龙池还小的道士,但他每季都要来给龙池送五色米和衣物,村里的人都认识他,有太平观的招牌在,村长二话没说,当场答应,说要多少有多少。
龙池对卦初说:“你就在晒谷场收柴火,收好后,让二狗子帮你搬。村民们把柴卖给你,别的事就不管了。”她对村长说:“村长,你也别问卦初买柴做什么。”说完,又趴在井边喝了满肚子水,这才往尸滩子去。
村长知道干他们那一行的避讳多,也不多问,热情地帮着卦初买柴。
龙池来到尸滩子边上,抬眼朝江里望去,那情形比发洪水还惨。有许多尸体已经冲到了尸滩子上,一起冲上来的还有碎散的烂船木头。江面上也飘满了木头和船,死的人太多,阴气太重,再加上尸滩子这段河本也就不是什么太平地段,如今木头把江面遮住了,又过了正午阳气最浓的时候,江底下的那些游尸也不甘寂寞地出来了。大块的烂船木头在江面上打着转,朝着飘在江面上的尸体靠过去,待烂船木头靠近尸体后,那尸体就像是被大鱼从水底咬住似的一下子就沉到了水底下去了。
当然,拉走尸体的不是鱼,而是水底下的游尸。
龙池撩起袖子,卷起裤腿,去到岸边,准备先把冲上岸的尸体拉上来。
她走到最靠岸的那具半泡在水里的尸体,刚要伸手,就被那尸体的死状吓了一跳。
通常来说,她在江里捞上来的都是被水匪杀死的或者是掉进江里淹死的,只要不是运气不好卡在上游某个地方泡了十天半月才被冲下来,基本上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可她面前这具水匪的尸体,那死状真是……惨不忍睹。
酱板鸭的颜色,但酱板鸭比起这位还要丰满几分。这人呈黑褐色,浑身干瘪得如同柴和棍子,那脸如同一张皮裹在骷髅上,眼窝已经陷了下去,但眼珠子还在,只不过已经干了。即使已经成了风干的模样,仍能看出他的表情,呈极度惊恐状,五官扭曲,大张的嘴巴一直咧到耳根,手脚呈诡异的扭曲状,显然死得极其痛苦。
龙池看这死状就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七重楼上的鬼一涌而上,从他的嘴里钻进去,把他整个人吃得只剩下一张皮,最后才从他的七窍中钻出来。龙池拔出背在身后的剑,对着尸体轻轻一划,便将他的肚子和胸膛一起划开,它的肚子里空荡荡的,内脏已经全部没有了,只剩下骨头撑着皮和干枯的肌肉,那风干般的尸体内部布满了尖利的牙齿印。
这人死得惨,七重楼上的鬼也是格外的凶。
龙池收剑回鞘,俯身把这尸体往岸上拖。这尸体比她想象中还要轻,大概只剩下二十来斤重,她一只手就拽动了。她左右两只手,各拽一具尸体拖到岸上,把他们整齐地摆成一排,方便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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