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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林渡所说的“家”是指东城的李府,正要斥他胡说,却因离得近些,看清楚林渡的模样,而有了几分恍惚。
林渡远途归来,瘦些是应然的,只是胡茬子未免太青了些。李牧又想起白日里玄玑子那惨状,皱了皱眉,越看那胡茬越是不自在。遂也不管这人方才胡说了些什么,也不再推他,反而扯了人往宅院里去。一边道:“我给你寻刀。”
“刀?”要刀干什么?
林渡掂量着李牧这回见了他莫不是气得太狠,要拿刀来剁他?但看李牧又不像是多生气的模样,林渡便跟了他进去。等李牧又是要水又是要巾帕又是要刀的,才知道是嫌他胡茬长了些。
林渡原还想着是不是整理了仪表,干干净净来见他,翩翩风度的,至少看起来养眼些。再一想,他好看的时候李牧也不曾多看他一眼,还是风尘仆仆的好,卖个可怜。便这样乱糟糟地过来了。
林渡擦了把脸,李牧沉默着站在一旁,看也不看他,他便弃了刀具,惫懒道:“太晚了,明日再弄吧。”
李牧实是不想看到他的胡茬,刺眼得很。又想起当初在林府,也是叫他这一脸的憔悴相给哄住了,不曾正了名,这才有了后来种种麻烦。林渡刚离开陵阳那阵,小念儿还成日念叨,总问起林叔叔来……思及此,也不清楚是恼怒还是怎的,自己举了刀,便要往林渡面上招呼,动作间还有些晃悠着。
刮胡子这回事,便是自己动手,也有不小心弄伤弄疼的,何况是交给一个有些醉态的人来做。林渡犹豫又犹豫,却终是闭上眼睛,等着李牧过来下刀。大不了,就是舍命了。李牧能为他刮一回胡子,这种机会是不多的。
李牧靠近时,林渡连呼吸都有些屏住,生怕一不小心惊扰到他。怕惊扰到他让他就此放下刀走了,反倒不在乎他会不会真是划伤他。
李牧的动作算得轻柔,林渡只觉得下巴上痒痒的。刀锋的寒气时时拂过皮肤,有些轻微的危险刺激。他面上是痒的,心里也是无端端地好似叫人轻挠着,便忍不住睁开眼,想要看得清楚些,记住这一刻。
映入眼中的,仍是李牧那一双清明专注的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时而轻扇,像是有轻风吹着夜晚轻柔的薄薄的云,拂过了星子。林渡心中一动,下意识地,他一手握住了李牧的腕子,一手按在李牧后脑勺上,将人带下来。便紧贴着李牧的眼睛,印下一个吻。
李牧惊得闭上眼,林渡的吻便落在了眼帘上。薄弱的皮肤格外敏感,分辨着那温热的带着些异样的湿润气息的吻,那蜻蜓点水似的温柔触碰,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从眼中植入李牧心里。
刀片滑落在地,脆脆的一声轻响让李牧回过神来,他想要即刻推开林渡,可手上却没有什么力气,一种古怪的不愿推拒的渴望从那颗种子里生长出来,席卷了他。
这短暂的迟疑给了林渡莫大的勇气,李牧未及分辨过来究竟当如何,林渡已在他另一只眼睛上轻吻起来。舌尖勾着颤动的眼睫,慢慢地转圜,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面上每一丝柔软而微凉的轻微的颤栗。从眼帘到眼尾,再到脸颊,终至于唇瓣。
牙关轻启,唇舌相抵,深藏的柔软与细腻,像是启封的佳酿,叫人细细尝尽。
李牧醺醺然间有些迷醉,有些混沌。天旋地转着,仿佛是落入一大片层层莲叶叠荡轻摇的荷塘里。
这荷叶千重万重,他虽不断下落,却落不到尽头,只有一脉一脉田田的莲叶轻柔地拂过他,托住他。清幽的莲香似有似无,缭绕在鼻端,萦去心尖上,又漾在心底。他好像是要等什么东西,却又不知是等待什么。只是格外期待格外欢喜又格外煎熬地等待着。
仿佛是过了许久,又仿佛只一瞬间。那些一重一重的荷叶间倏然长出花苞,齐齐绽放,无数洁白的花瓣幽幽开启,一阵近乎浓郁的花香便将他裹附。这花香凝为实质,一滴一滴,一道一道,有如温热的泉水轻荡。李牧心中闪过一道清明,他等的该是一场花开。
这清明却只闪过一瞬。种种疲倦同愉悦一起涌上来,模模糊糊的,似乎是有安心的平稳的情绪,有他竭尽全力无法填满而今夜终得圆满的渴望,还有无法言说的仍旧叫嚣的妥协与争执……种种念头一一闪过,又一一沉寂,他只沉入疲倦后的好眠中。
林渡静静地看着身下之人平静的睡颜,自觉是好笑了。不过是停下来让李牧享受一会儿余韵,这人竟然就睡了过去。实在是……想到打听来的那些李牧平日里种种作为,再想到从前他在李府时所见到的模样,李牧诚然是太累了。如此苛待臣工,他要不要去找岑季白声讨呢……
夜色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息,林渡俯身在李牧眼帘上亲了亲,虽不曾满足,却又已经是格外满足了。他起身到外头冲了些凉水,这才清醒过来:好像是,有些过头……
虽没有做到最后,但李牧醒过来,会轻易放过他吗?
林渡莫名觉得夜太暗沉太冷寂,嗖嗖地刮起凉风来。但他实在管不了这许多,回到屋里搂着人躺下了。便是不能死在花下,好歹是摘了叶子的。
李牧糊里糊涂叫人摘了叶子,第二日清醒过来,看林渡竟还躺在他身边,羞窘得恨不能钻到床底下去。匆忙间换过衣裳,却不好叫白桦进来送水。他想叫林渡起来,微微张口,吸了口微冷的空气,又想到昨夜自己口中火热而柔软的唇舌。
李牧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有些事情该是不能回忆的,一旦回想起来,那些恼怒的情绪便渐渐绵软。仿佛是混杂了甜蜜与苦涩的橘饼,清新的橘香,苦涩中又带着回甘,咬一口偏又韧着筋,这里牵着那里也扯着,又引人咂弄着唇舌……李牧闭了闭眼,竭力压下那些隐秘的情绪,抬脚踹了上去。
只是踹也未曾踹到,自己反倒失了平衡,倾身跌在床面。早已清醒的林渡便张开手臂,将他抱了满怀,哑声轻唤着:“子谦……”
李牧起身时,怀中空置的林渡也就醒了。他是等着要看李牧反应的,李牧白皙的脚趾头个个如玉似葱似的,他正犹豫着是接了这一踹装疼还是拿手捧住了别叫他踹上来,他这骨头该是硬得很,李牧当真踹上了,或要脚疼的。却没想到这人站不住,自己跌到他怀里来。
林渡语声酸酸:“你不能始乱终弃啊。”
李牧恨他无赖,道:“我没有,是你,你……是你……”
“是我什么?啊……是了,始弃于心,终乱于身,你不是对我始乱终弃,是始弃终乱了。府君大人,小民不平!”
李牧气道:“你胡说什么,你别忘了这是哪里……你,你……擅闯官署,你……下了你在牢里!”
林渡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笑道:“昨晚你这署里的人可都瞧见了,是府君大人自己扯了我进来,还以‘刀’相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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