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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雨雾让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陷入滞重的泥泞,在瑞士时野外作业需要开惯了四驱车,如今座下的这辆宝马x5在拥堵的车流中显得局促不堪,无比应景地贴合着舒窈此时纷扰的心绪。半小时的常规通勤硬是堵了六十分钟,到家时已是身心疲惫,前日刚刚清洗过的白色车身被溅落的泥点抹成了大花脸,下车时瞥见右侧车门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刮花了一片。
半小时前她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那熟悉的语气却让她一眼便知来者的身份:“sophie,没有接到你的来电,这让我有些失望。”舒窈不算是个格外爱物之人,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然而此时这一片小小的刮擦竟成了点燃她情绪的导火索,她伸手拭去刮痕上零星的雨点,刚刚熄火的车身还带着沿途的温热,却无法穿透舒窈寒冷的目光。寒凉指尖一点点摩挲,一点点扣紧,指甲与车漆相触,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陈风在会议上给了她新的名片,意味着他在暗示舒窈之后应该联系他,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也是曾经的舒窈——他的小师妹一定会做的事,毕竟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为什么明明已经选择放弃,却还是没能扑灭心底深处那深埋的悸动,只是轻易的一个眼神,一句问候,竟已这么没出息地溃不成军。果然得不到的永远都在骚动吗?
身后车门声响动,陷入情绪化的舒窈猛然回神,才惊觉自己发狠刮着车漆的手指磨得通红,指尖传来灼痛让她顿时清醒,再一步才发觉身后另一位置上,孟星河的车子一直停在那里。
瘦高的身影倾身过来,下一刻舒窈灼痛的手指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握住,修长的指节根根苍白,捉着红肿的手指递到唇边,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柔地吹着气。
“指甲都裂开了,阿窈对自己还挺不客气的。”孟星河微微侧着首,温柔的笑意让他靥面挽起一个浅浅的酒窝,舒窈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是有酒窝的,但总也记不住是在哪一边。就像此刻她抬着头牢牢地去盯他的脸,除了隐隐约约的苍白和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总也看不懂这个人所思所想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风是你叫回来的?”她冷然开口,注视的目光试图从他脸上察觉出某些慌乱的情绪,然而没有,孟星河面色平静无波,仍是轻柔地为她处理着手指,语声沉静:“不是。”
“但你是知情的,不是吗?”舒窈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随着她不由自主倾身向前的动作,她眼中毫不克制的怒意迸发出来:“你想做什么,孟星河,你又想拿他做什么文章?”
她叫舒泽哥哥,叫孟玥蓝小招,叫陈风师兄,与她亲近的人都有相对应的昵称,但她只会叫他孟星河,连名带姓,毫无顾忌,像许许多多唤他名字的陌生人一样。许多年下来,他可以轻易地从她的语气里探寻到她当时当刻的情绪,却无法抑制在听到她愤怒地叫他全名时心底的黯然。
胸口很合时宜地抽起一丝刺痛,他握住她手指的手也迅速变得冰凉,孟星河琥珀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阿窈觉得,我想要做什么文章?”
“你等在这里,不就是想要看我笑话吗?如何,可还满意?”舒窈眼中的怒意转化为冰冷的笑,似一把寒刃,锋利得可以削筋断骨,决然甩开眼前人握着的手,这一甩用力颇大,不止孟星河失力向后跌退一步,她自己的手背也砰地撞在车门,钝痛一片。然而此时她根本不愿顾及,只冷笑地看着跌撞后堪堪扶住车门才稳下身形的人:“现在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孟星河垂着头,手臂着力倚靠着车门,未曾痊愈的背脊和前腹的伤口在冲撞中传来撕裂的痛感,他还穿着前日的白衬衫,胸口位置被他揉得皱巴巴的,领口边沿上当时沾染的血迹已经发黑,此时退开了一步,这些细节舒窈本可以尽收眼底,但人只愿意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此刻舒窈眼中便只有孟星河低头不语的姿态,在她看来是显而易见的抗拒和不屑一顾。
“恶心么……”半晌,低沉的嗓音传来,却好像比刚才喑哑了许多,孟星河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喃呢,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引得他自己吃吃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开始咳嗽,一发不可收拾。
“阿窈说的对……咳咳,真是太恶心了……”他边咳边笑,腰背深深地弯了下去,苍白指节抓握胸前衣襟,指骨绷得青白,至此舒窈即便再迟钝也终于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也意识到自己猝然发出的脾气带足了迁怒的意味,她下意识地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直白地传达到她的手心,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苍白优雅的脖颈处蒙起了薄薄的汗雾,她这才想起,这个人是刚从医院出来的病号。
“你发烧了。”费了些力气咽下绕转舌尖的恶毒话语,却没能控制僵硬的语气,舒窈说了句算得上废话的陈述句,这句话不代表任何关心,纯粹地陈述事实。被她托住手臂的人似是渐渐脱力,咳嗽连绵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贴着车门的左手探了几探,重重扣住车顶的边缘,孟星河用了好一番力气,才终于把身体提起来一些。
倘若他说,他没有要看什么笑话,只是因为开车久坐伤口疼痛得他动弹不得,所以只能在车里勉强休息,她会信吗?倘若他说,是陈风先找到他,而他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答应了陈风参与天舒业务的要求,她会信吗?
她不会信,因为他不会说。
他们站在彼此的身前,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内怀揣着咫尺天涯的心思。
热度过量的手臂慢慢挪离她的手心,孟星河一点点地将所有重心压到扣住车顶的左手上,舒窈的余光瞥见那苍白的手背乌青一片,贴合的白色胶带边角翻起,一枚紫色手柄的留置针头若隐若现。唇口咳嗽渐轻,他胸口的起伏却愈发轻重不均,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来,深深浅浅的呼吸间惊见一片惨白的面容,额际处冷汗涔涔,无色的嘴唇泛起绀紫,琥珀色瞳孔间亮光极缓慢地聚起:“也许是因为太无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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