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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唤怏怏不乐,无心多话,只点头含糊应下,小满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月唤的轿子走得远了,阿娘摒不牢了,又撵上来叮嘱:“九月十八阿娘要过生日,你千万不要忘了,妹妹啊,记得回来给给阿娘过生日啊。你回来,阿娘就过,你不回来,阿娘就不过啦——”
她怀里抱着瓶子,坐在轿内哽咽应道:“晓得啦——”
路上,凤楼掀起轿窗布帘看她,见她仍旧一脸的气恼,怀里始终紧抱着那缠枝莲纹瓶,心里好笑,道:“瓶子给我来拿。”
她道:“不要。”
凤楼问:“你留着它做什么?”
她倔强道:“不做什么。”
凤楼伸手硬是一把夺过来,扬手往路旁的沟渠里一丢,瓶子正巧砸在一块硬石上,“啪”的一声脆响,缠枝莲纹瓶登时四分五裂,瓶肚子里的鸡蛋也滚落一地,碎成一滩,蛋黄蛋白淌了一地。
李大娘心疼不已,顿足道:“早知道留着给阿娘盛鸡蛋,或是给亲家太太腌咸菜、当盐坛子也是好的,二百多两银子,多少可惜!”
月唤也从轿中探出头来,生气嚷嚷:“你,你要做什么?我还留着回去找人对质呢!”
凤楼柔声道:“算了算了,听我的话,你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我给你出气,别再想这个瓶子了。”
李大娘也悄声劝她:“这样顶真做什么,是哪个人做下的事,咱们大家心里都清楚。须知道,闹翻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月唤不依不饶:“谁做下的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哼!”发作一通,终于还是退回轿中去了。
到得温府,时候还早,老太太正在歇午觉,尚未醒来,凤楼便与月唤道:“你自回去,我过一时去找你。”月唤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径往自己居处去了。
回了居处,李大娘叫她回房歇息,把静好与倩惜叫到一边,命她两个跪下,居高临下冷笑道:“我起初还当是你们不小心打碎了瓶子,生怕责骂,所以不敢招认,却想不到你们这些个黑心的东西背地里竟会耍这些下作手段去害咱们月唤姨娘!亏得她还替你们遮掩,一力揽到她自己身上!我在温家当差三十年,你们这些个下作手段见得多了,只是我告诉你们:耍阴损手段的那些个黑心东西,没有几个能落好下场!”
静好跪在地上,等李大娘一气骂了一车的话,方才反驳道:“李大娘不要动不动‘你们你们’的说,咱们这里素来清净,统共就这么几个人。李大娘一家子人都在府里头当差,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李大娘自身又是五爷亲自挑来伺候姨娘的,断不会做这种打脸的事情。所以做下这事的,要么是我,要么是倩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睨了倩惜一眼,“只是,这样的龌蹉事,我没有做,也做不来。倩惜,我敢拿我全家父母兄弟的性命发毒誓,你敢么?”
李大娘嗤地笑了一声:“你这样问却有些不妥,她无父无母,无有兄弟姐妹,世上的亲人仅存叔父婶母一家人了,偏她婶母为人刻薄,打小就不拿她当人看,她心里头只怕巴不得叔父婶母一家去死呢。你叫她发毒誓,岂不是正中人家下怀?”
转头盯住倩惜,一声断喝:“老实说罢,可是你?不给我说老实话,若干有丝毫欺瞒,我便有本事叫人来打断你的狗腿,给你配个癞痢头小子,再给你撵到庄子里种田去!手爪子太长,吃里扒外的东西,咱们这里山头太小,是万万容你不下了!”
倩惜白着一张小脸,慌道:“李大娘,你们生气也得说个缘由,我听了这半天,连你两个说的什么事情都没弄明白。什么下作手段,龌蹉心思的,我却听不懂。”
李大娘生气审贼不提,凤楼自拔脚去了东院。院中悄无声息,几株桂花树早早开了花,满院中人欲醉的桂花香。卿姐儿和奶娘在睡午觉,几个小丫头也躲在廊下打盹;唯有美婵一人对窗独坐,手里擎着一面铜镜。镜中的佳人迟迟疑疑地往头上簪一支累丝珠钗,觉得不好,重又取下,这回往鬓边斜插了一枚镶珠银簪。左看右看,把银簪扶好,对着镜中映出的男子面庞笑问了一声:“哟,回来了?这样早?”吃吃笑了一声,回身看他,“怎么脸色看着不大好似的?可是又被人家打出来了?”
凤楼紧抿嘴角,冷冷看她,美婵只作不见,迎着一缕浓郁桂花香风掠了掠鬓角散发,漫不经心道:“我娘家的节礼,今天香梨已经帮忙张罗着送去了。你岳父母问你为何长久不去许家,他们说因为这阵子卿姐儿身子不大好,你既要忙着照料咱们母女俩,又要管着城中几家铺子。他们两位老人家若是知道你一大早便去姨娘家中送节礼,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正说着,忽而话锋一转,莞尔一笑,道,“你来瞧瞧,我正准备挑几样首饰送给香梨以作谢礼,你看是这珠钗好?还是我头上这枚银簪好?”
凤楼冷冷问:“是倩惜还是静好?”
第63章22.9.28
美婵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问他:“什么倩惜静好,你说什么?怎么我没听懂?”
凤楼冷笑:“表姐所为何来?明知道这样下去只会使我愈发厌恶。”
美婵最恨他唤自己为表姐,也知道他发怒时偏要以此来气自己,是以他这一句表姐才出口,她脸色倏尔一变,手上的累丝珠钗用力往他身上丢去,口中发作道:“谁是你表姐?谁跟你表姐表弟的!你自那愚妇进门后,竟三番两次地这般羞辱于我!她不过是个乡下愚妇罢了!她家又算你哪门子亲戚?!你正经的岳父母在许家大宅好好地住着呢!”
她的叫喊声惊动东西厢房里睡午觉的卿姐儿与几个小丫环,人人惊惧,却不敢作声;卿姐儿哭声渐响,奶娘压着声音哄她:“卿姐儿,乖孩子,别哭别哭……父亲母亲在说话……”
凤楼看一眼面目几近狰狞的美婵,冷冷说了一句:“下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美婵喊:“你想得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和你纠缠到底!你和那乡下愚妇别再想过一天清净日子!”
凤楼本已迈腿要走,闻言回头道:“哦,是么,你下次还要送东西去给她娘家的话,烦请送些简单些的东西去。她一家子都不识货,你叫人送去的缠枝莲纹瓶,被她家用来盛放鸡蛋了。便是这货,我一串戴了几年的核桃手串,她都敢问我能不能敲开吃核桃仁。”说到这里,不禁想笑,咳嗽一声,略作掩饰,又道,“总之,她娘家还缺个盐坛子,你下回送个新的过去。她家人爱崭新透亮的,能照出人影子的那种。”
美婵泪流满面,把头上的钗环拔下,扔了一地,哭喊道:“姓温的,你想气死我?!告诉你,没门!我死了也要拉上你们两个垫背——”
月唤的住处内,李大娘审贼正审得生气,忽听院门“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踢开,唬了老大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凤楼,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阴沉。李大娘点了点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的额头,低喝道:“你两个先起来,等我过一时再来审问。”言罢,迎上前去,问:“五爷这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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