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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突然意识到了违和感在哪里,他后退两步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当他看见自己短短的胳膊短短的腿,小小的手伸出来还带着肉窝,饶是已经充分体验过梦境有多么不可理喻,他也忍不住骂了句操。
现在他看上去有多大?
三岁还是五岁?
总之不是一个成年人,也不是他该有的样子。
但也就只有身体被缩小了而已,托尼很快就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很擅长这个,周围因为他思绪混乱而翻腾的雾气也随之恢复了平和的模样,他站在门口深呼吸好几次——不得不承认现在这种五短身材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弱小模样让他非常的不舒服,该死的焦躁不安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他几乎是怀着最坏的打算推开了面前的门,门后的景象却让他愣在原地。
没有怪兽,没有恶魔,没有刀山火海险象环生,门后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客厅模样,有着柔软到脚都要陷下去的长毛地毯,有着能够让人躺着舒舒服服看电视的长沙发,地毯上散落着马卡龙色的坐垫和抱枕,而橘色的灯光为一切镀上了一层暖色。
那种哪怕不曾见过不曾亲身体会过,都一眼就能明白的,属于家的颜色。
像是跋涉千万里经历艰险无数而最终回首,身后无穷无尽的黑暗险恶之中,永远都会为游子点亮的明灯一盏,只是看着便让人心里发软。
以至于那个大剌剌侧躺在沙发上吃着薯片,还能扭头让托尼把门口披萨拿进来的陌生身影,似乎都增添了几分从心底蔓延开的亲近与温暖。
托尼看了看旁边,抱着搁在玄关的披萨盒子走进了门。
屋子里面暖得有些过分了,托尼把披萨盒子丢在桌上站在沙发前皱眉打量着那个身影——陌生是陌生的,但也并非第一次相见,就算看不见脸也半分不妨碍托尼认出这正是几天前的梦境里他才刚刚见过的身影,只是现在托尼却没有了那时候的从容,兴许是现在小孩子体型所带来的无力感实在太过强烈,哪怕他站着也不过与侧躺在沙发上的对方齐平,这种对方一只手就能把自己制得动弹不得的可怕无力感,与无法掌控局面的焦躁一起,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理智。
“这次又是什么小把戏?”托尼开口道,一张嘴他就在心里狠狠问候了一遍上帝,这种奶气未脱的声音能有个什么威慑力,他再怎么极力板着脸,说出来的话也软乎乎得跟撒多了糖霜的甜甜圈似的,除了甜还是甜。
“一点小失误,可能你还得跟我相处一阵子。”克里斯看着面前脸颊肉鼓鼓眼神再凌厉如刀都跟撒娇一样的托尼,决定大度地给系统减免一点处罚——要不是系统那个不带脑子的搞出来的bug,托尼的荧光之灵又怎么会变成强制任务,害得他不得不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劳心劳力地来给人做心理疏导,还是托尼这种一看就很不好搞的对象。
谁都知道比起给别人做心理疏导,他明明更擅长的是给人增添心理阴影好吗。
正对着沙发的电视一闪屏幕亮了起来,一回生二回熟托尼也不跟克里斯客气,撑着沙发小屁股一扭一扭硬是挤了个位置出来,不怎么熟练但顺利给自己变出了一整盒甜甜圈做零食,一边咬一边冷笑着道:“好吧,这他妈又是我的哪段回忆,画质烂得跟盗摄一样。”
摇晃的画面,糊成一团色彩黯淡的画质,再加上时大时小的音效,跟上次电影大片级别的回忆比起来质量简直差得感人,更不要提放映的还是那个几十年前款式的二十来寸电视,小得可怜的屏幕搭配上这种灾难堪比哥谭监控的质量,就连托尼自己在开头都没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鬼。
当然,等纽约上空那个巨大的虫洞出现在画面里的时候,托尼的脸色就变了,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跳起来去把电视关掉,但动了一下之后又强行让自己坐了回去,咬着甜甜圈狠狠咀嚼几下,才道:“这种二流科幻故事也就只配得上这种质量了。”
他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放松一点,事实上他做得也非常成功,谁也听不出他语气里藏着更为深刻隐晦的情感,他用诙谐又傲慢的腔调把内心的一切掩饰得天衣无缝。
但哪有真正的天衣无缝呢,他手上都快把那个可怜的甜甜圈抓烂了,糖霜在他手上沾了一片他都没有注意到,只顾着紧盯屏幕上的每一个画面,这是他的回忆,所以画面显得零散却又连贯,每一次爆炸的颤动,每一次近在耳边的嘶吼,都清晰得宛如昨日,明明破烂得跟监控录像一样的画质,真正看着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曾经经历过的缘故,每一个画面依然让人后背冷汗直流,似乎那些爆炸就在身边响起,而那些外星人,那些从虫洞里掉下来宛如苍蝇蝗虫杀之不尽的外星人,也还在哪个角落里,甚至就在他身后悄然窥探,伺机而动。
而后,就是那个托尼无数次噩梦的终点,他看着少女义无反顾地冲向虫洞,不管他多么快,多么努力地想要抓住她,最终抓住的永远都只有一片幻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核弹炸响虫洞关闭的瞬间,跟着一起按上了完结键。
噩梦重临。
托尼感觉自己吃进去的甜甜圈变成了沉重的石头压得他的胃往下坠,坠到发疼发苦翻涌着想吐,明明是在梦境里,他却还是难过地,无能为力地干呕到眼前发黑,就像他每一次从噩梦之中醒来,浑身冷汗淋漓从疼痛紧缩的胃里翻涌出满嘴苦涩,冷汗流得过头身上就会一个劲的发冷,冷得让他直打哆嗦却还要拼命咬着牙试图以仅有的伪装遮掩下惶然与脆弱,而后他本能地,条件反射地抓住了身边唯一的热源,被裹进柔软的毛毯和温暖的怀抱之间。
克里斯把怀里颤抖着咬紧牙关还要拼命装作若无其事样子的小家伙团进怀里——这是他唯一会的安慰手段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毕竟他对自己低劣的安慰水平很有自知之明,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况且他很清楚,有的人需要的并不是多么真挚暖心的安慰,他们有着足够强大的心灵,强大到世界毁灭也能拼命从废墟中站起来,挺直了背脊一往无前地走下去,无论什么样的安慰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的表面功夫,只不过偶尔的,偶尔的会有那么一瞬间无措与茫然,如同站在悬崖边踩在钢丝上摇摇欲坠,孤独得仿佛单枪匹马面对着整个世界。
不需要安慰,只需要信任就好。
“我相信你。”克里斯克制着自己想要搞点什么事情的欲望,收拢手臂给了托尼一个拥抱,柔软安稳像是做梦一样的拥抱,叹息一般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永远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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