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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四 人欲（第1页）

渡鸦花了不短的时间才让那如同惊弓之鸟的人稍许放下了警惕，当然，要完全打消对方的敌意仍需更长久的接触，不过好在，渡鸦本就没有计划与这注定活不过即将到来的浩劫，甚至连痕迹都难以存留之人达成什么友谊与信任，他只是想要做笔对彼此都不算亏本的双赢生意，而以他对护林员这个团体的了解，他几乎可以打包票能够猜中对方会提出的唯一执念。

“别紧张，我知道你的目的，也明白你的追求。”渡鸦本想要一步跨到那护林员的身后，在开始劝诱前先吓他一吓，但行走在阴影中如同行走的沼泽地的淤泥中一样艰难，他只得缓步将对方逼到角落，才在他的耳边说出了开场白，但就是此刻，令渡鸦欣喜与迷醉的欲望的气息终于突破了阴影与无序的阻碍，渡鸦喜欢那独特的味道，也同样意识到它分明与众不同。

不，应该说，这气味渡鸦早已习惯的产生了钝感，这也是为何他没有第一眼识别出他的颜色有异，不如说，他几乎从所有人，尤其是他自己身上都能够嗅到这甜腻到拉丝的气味，或许除了不智凡人？他自然也难以免俗，但凭借着他对待自己与他人同样残忍这一点，他的气味更淡薄却更顽固，渡鸦时常觉得在他的身侧停留太久也会被其光辉逐渐渲染为纯白之色。

而比那更纯净的气味则被容纳于不智凡人为了存留自己的欲望而特别打造与改进的容器之中，而他们通常无从抵抗，从前那些蜡烛是如此，那些航行与大漠中埋下种子的护林员们也是如此，但本该同样如此的眼前之人，却散发着些许并不属于他们父亲的欲念的气味，即使那驳杂的色彩被阴影掩藏，渡鸦在惊讶之余定睛注视才隐约寻到了几丝朦胧如雾的杂色。

有趣，渡鸦心想，他的兴趣从取走这容器中沉睡的种子，转变为想要连带着这不同寻常的花瓶一同收入囊中，同时自然而然的，这善于劝诱之人改换了话术，“我了解你的一切，也许如此，你不妨将你所欲坦然相告，而我则用我的愿望作为交换。”为了表示诚意，渡鸦先行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当然他有所保留，“我在寻找一种罕见的种子，它们本该早已灭绝。”

“但我在你的光辉中了解到传言有虚，不知我需要拿出什么样的价码，才能使我的收藏中有它的一席之地？”渡鸦说的诚实，即使并非完全坦率，但显然这并非那位护林员能够分辨的，而他似乎不太熟悉这种毫不拐弯抹角仿佛相互洞开的谈话方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做出了回应，“那恐怕您猜错了我的心思，也很遗憾它们千金不换，而且我比你更需要它们。”

与其斟酌字句时的瞻前顾后不同，确定了答案的他礼貌却毫不容情，但渡鸦并未因此而丧气，已有了新目标的他仅仅只是鼓励着对方将自己深埋的愿望解放，“这才公平，我已同你分享了我的秘密，而秘密通常需要另一个秘密来换。”渡鸦想起在过去的日子里，浪潮总是将潮水带走的回忆凝聚成珍珠，甜蜜的，酸涩的，苦闷的，并在退潮时每每留存于海岸上。

它们大多如此裸露的滚落于泥沙之中，但浪潮会将最值得回味的那些封存与蚌壳之中，不过渡鸦总是能够使它们，即使是其中咬的最死的那位开口，而当浪潮被吞噬后，他在人类的口中寻到了更多的珠宝，当然，其中也不乏砂砾，好在沙里淘金之事上渡鸦同样是个中翘楚，因此他只是寥寥数语便撬开了那不算严丝合缝的容器的嘴，得知了他本不该存有的心愿。

“你想要那辉光的种子，在你的眼瞳之中生根发芽？你想成为那参天巨木中的一员？”渡鸦并不惊异于这个答案，他更惊异于那么多年来仅有这最后一人说出了这个答案，或许是因为不智凡人如今衰弱的缘故，他也产生仿徨了吗？又或者是太阳投下的阴影庇护了他，即使如此，他的野心也微小的可爱，“或许只是枝头的一片新叶，或者是一朵不太起眼的花。”

“种子的生长需要土壤，在大多数时候，这是最基础的事。”渡鸦知道这件常识，那护林员自然更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的眼中闪过些许失望，他试图将渡鸦排除在自己的思绪之外，虽然他依旧保持了礼貌的克制，“是的，所以就是如此遗憾，感谢您，但您帮不上忙。”或许是长期接触辉光的缘故，永恒的侵染使他总是彬彬有礼，“您不会想要徒劳的尝试下去的。”

“但我会继续下去，直到这些种子尽数失去光辉，或是我的生命彻底熄灭的时候。”那护林员说的极为认真，但言语间仍弥漫着悲观，“你无需等待我改变主意，我会将着徒劳无功的追寻进行到底，即使你可以如此说，我所处之地乃是一间密室，我本就无路可逃，我会赞同你，真的。”渡鸦耸了耸肩，他不喜欢眼前人的态度，“你猜如何？我最擅长开启之道。”

“谢谢。”那护林员并不接话，渡鸦不知道他是在感谢自己承诺的出手相助，还是纯粹将自己的话当作了一种善意的鼓励，无论如何，渡鸦需要清楚对方的态度，因此他将话说的更明白，“你会成功的，相信我，辉光从来不会使任何追寻者失望。”这话刚说出口，渡鸦便察觉到了不妥，而在他们二人身侧蹲守在阴影之中的墨狼们也因其悲愤而翻滚嚎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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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冒犯了你们，但请听我说，太阳，骄阳大人对辉光的照耀有着他自己的安排，但他并不能代表辉光。”向渡鸦伸出了利爪的那几位被尚且不算明亮的辉光的种子制住了，并在渡鸦开口解释后悻悻退去，渡鸦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着那始终保持沉默的护林员纠正了自己慌乱之下的言辞，“至少不能完全代表，况且这世上的规则总是有着无数的例外。”

“你们正在制造例外。”那护林员说道，他的手中握着一片玫瑰花瓣，渡鸦明白这是他的许可，但也在心中抱怨了他不加隐瞒却总是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就如同不智凡人的坏习惯也被继承到了他所打造的容器们中一样，渡鸦心想，而这个推测大抵也正是真相，因此他并不横加职责，而是直截了当的指出了其中一处例外，“你知道土壤乃是基础，却并非全部。”

“土壤乃其一，而名为欲念的养料则是其二，你缺乏基础，但你并不干涸。”渡鸦的话是一种鼓励，那护林员眼中的雀跃因缺乏辉光的掩盖而显得尤为清晰可爱，因而即使是一向喜欢靠着卖关子吊人胃口的渡鸦也不忍拖延的提及了他在侍奉浪潮时习得的技艺，“浪潮的孩子们生活在海浪之中，正如浪潮的宫殿于海面漂流，他们中的许多终身都不曾踏上土地。”

“浪潮与他的孩子们沉溺于口腹之欲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任何种群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艺术家，而能够同时满足这两点的，你可能想象不到，曾经为海洋庇佑的人们有着人数众多的园丁。”当然，那是过去的事了，这是渡鸦选择隐瞒的事，如今的海洋已不再甜腻，如同泪珠般苦涩的海水吞噬了浪潮的残余，或许他总有一天能够如同回甘般回还，或许永远不会。

“追逐潮流而生的人们有着与他们一般无需根基的栽培技艺，又或者说是基于甜腻养分与海风中的生命力的种植方式，虽然如今他们早已绝迹或是生出了鳞片后躲藏到了海底，但好消息是，我早已在他们能够在海面上以盛放的鲜花为浪潮添妆时便已习得此道。”渡鸦知道自己的话给予了对方足够的信心，因此他开始泼些冷水来使那笑意无法隐藏之人保持冷静。

“当然，你也知道属于辉光之物总是会特殊一些，而我不常往来居屋，对辉光的研究也是知之甚少，因此若是你想要我担保传承自浪潮的技艺一定对辉光的种子有效，那我只能说声抱歉。”渡鸦几乎能够预见那护林员可能的沮丧，但他显然比想象的更乐观，也更擅长举一反三，他听进了渡鸦的意见，却不完全被他的思路禁锢，“转轮的鼓点能够唤醒所有种子。”

“你尝试过？”渡鸦明知故问，当然他也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但它们无一例外生长的东倒西歪，寻不到通往辉光的方向，或者是绕了太多的弯路，在它们中存活的最长的那次，最终它将自己困在了自己亲手搭建的迷宫之中，而我不得不熄灭了它。”那护林员在提及“困境”与“熄灭”时显得有些悲伤，渡鸦猜想那或许不仅仅是指那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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